作者:张佳玮(来自豆瓣)
许多逼酒人,试图模糊掉劝酒与逼酒的区别,还说所谓酒桌文化云云。
然而并非如此。
行个酒令,吟唱酬答,都算劝酒。
贾宝玉、冯紫英、云儿、蒋玉函、薛蟠一起喝酒,“遮不住的青山隐隐,流不断的绿水悠悠。”“鸡声茅店月。”“花气袭人知昼暖。”
没文化如薛蟠,虽然“嫁个男人是乌龟”、“绣房钻出大马猴”,算是出了丑,但也只是文字游戏。
这种说是酒桌文化,也还行。
刘姥姥也被劝过酒。王熙凤开她玩笑,听刘姥姥说要木头杯子,便说有一整套木杯,要刘姥姥一套全喝了才罢。得亏贾府家大业大东西多,才能这么玩。但临了也没真要刘姥姥喝,开个玩笑罢了。
逼酒却是另一样。
张飞逼曹豹喝酒。曹豹不喝。张飞说只喝一盏,曹豹被逼喝了。张飞再劝酒,曹豹说真不能了,张飞使一个无赖逻辑:
“你恰才吃了!如今为何推却?”鸡毛当令箭,打了曹豹。
劝酒多少算是平等的,半开玩笑罢了。
逼酒却是不平等的,依仗权力施压。
试图模糊掉劝酒与逼酒的区别,还非说逼酒是酒桌文化的,都是在耍流氓。
逼酒人会强调酒是饮料。然而有劝酒的,却没见过有人劝可乐、劝果汁、劝牛奶的?
因为酒饮多了,人会失态,会多少失却控制。
逼人喝酒,是隐性的,将人逼向失态的行为。
吴国孙皓跟他祖宗孙权一样,喜欢摆宴喝大酒。每个人一定得喝完七升酒。
——妙在孙皓当时照顾韦曜,于是悄悄让他以茶代酒。
灌酒的人,不是不知道喝酒伤身,不是不知道逼酒算一种隐性惩罚。
不提这点的,都是装不知道罢了。
刘姥姥当初喝酒,也知道自己多少是在被戏弄。但她想也没啥:
“别管他,横竖这酒蜜水儿似的,多喝点子也无妨。”
酿造酒度数低,不易醉。所以饮料属性还高过惩罚属性。
蒸馏酒度数高,更易醉,那惩罚属性就很明显了。
如果说劝酒逼酒,是酿造酒,那还能说带着半游戏性质。
一旦逼酒时使了蒸馏酒,那就是惩罚性质了,就是居心不良。
酒,尤其是烈性酒,在酒局中起到的作用,就是控制与惩罚的手段。
逼酒的效果,是对双方力量赤裸裸的检验。
什么酒桌文化源远流长之类,都只是托词与饰词。
罔顾这点或企图抹杀这点的,也是在耍流氓。
对酒当歌人生几何,子云性嗜酒家贫无由得,一壶浊酒喜相逢,一曲新词酒一杯,潦倒新停浊酒杯,都没有逼酒的成分在里头。
甚至千古劝酒词第一,“劝君更尽一杯酒”,那也是王维情致殷殷,更无逼迫之意。
连薛蟠这种大草包,都说得出“洞房花烛朝慵起”,还知道不逼云儿喝酒;但凡连这个都说不出,还非给自己脸上贴金说逼酒是酒桌文化的,全都是连薛蟠都不如的大流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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